长时间的呆在外头，回家总是特别有感觉的，这次回去也不例外…
老家在湖南，七年前第一次来福州，同来的还有父亲，确切的说是他送我过来的。报到缴费完，父亲只身去了海边，去圆他半辈子看看大海的愿望；傍晚时分在校门口等到了他，满身的鱼腥和汗味，第二天送走父亲，便开始忙碌的新生活；而回家，总是那辆红色的火车，穿过沟沟壑壑，从一种文明到令一种文明，诺大的跨越，感觉又回到了起点——纷繁复杂后的那一种永恒的宁静——那就是家。
这次回家心情是沉重的，接到外婆病危的电话，跟单位打了假条，拎几件衣服就上了火车，没想到还是迟了，到家的时候外婆已经静静的躺进了棺木，前边摆着遗像，四目相对时，禁不住潸然泪下，为了止住悲伤，我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：此时此刻，外婆外公已经幸福的团聚了…
外公今年2月份走的，刚过完年，虚90岁，那时我刚回福州，单位事多，请不动假。那以后，母亲常在电话里头告诉我，原本健康硬朗的外婆时常会恍惚，眼睛耳朵也不好使了，身体每况愈下。那时就有一种感觉，外婆会随外公而去，没想会这么快。
外婆15岁嫁给外公，而今刚好70年，前后生下了13个儿女，历经多年的艰辛磨难，有6个孩子先他们而去；70年的婚姻，虽然是极其朴素，甚至是卑微，却将两个灵与肉融在一起，血浓于水，情浓于血，如此的终老，也是一种幸福吧。
在家的日子总是慵懒的，一切是那么熟悉：门前的池塘，池塘边上的菜园，穿过菜地的小溪，小溪两边的美人蕉，一岁一枯荣，当下这季节开得正旺；小学时候种的桂花树，母亲总嫌它长得慢，如今也高过旁边的屋顶，一年可以摘下两斤碎花，掺进茶叶，香到来年；这段时间母亲忙着照看外婆，菜园子里疯长了不少杂草，我起了两个早，拔了个干净，又显得整洁光彩了。母亲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，印象中菜园总是青葱漂亮的；高中时第一次帮母亲拍照，她硬要站在菜地拍，照片中的她穿着件厚重的绿色外套，头顶的位置刚好伸出半棵芭蕉树，像戴了顶大帽子，被我取笑了很久，母亲却不以为然，坚持放在玻璃橱子里。
屋里风扇用了十几年，吱吱呀呀的转不动，睡觉前用井水冲个凉，半夜醒来，浑身濡湿，屋子里还是很热，搬条靠背椅，推开门，一阵凉风扑面而来，裹着泥土的气息和水稻的清香，禁不住贪婪的大口呼吸；这才发现漫天的繁星，银河悬在最远的天顶；露水已经上来，弄湿了萤火虫的翅膀，而青蛙仍是不知疲倦的歌唱，这是童年最为熟悉的一幕，真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。
父亲怕热，晚上睡不实，被开门的声音吵醒，便也搬条凳子座过来，刚聊上几句，母亲也出来了，她一向是能睡的，也不容易醒，可能是心灵的感应吧。聊了半个小时，父母亲抵不过睡意，要回屋睡觉，母亲后走一步，非得拉我回屋，我一再表示睡不着，外边很舒服，最后她问我：孩子，你在外边是不是很孤独，你这样一个人在外头想事情我心里头难受…我的母亲，你的儿子在外面不会孤单的，真正孤单的是您啊，弟弟即将去县城念高中，父亲在学校值班的时候，家里就您一个了…
在湘潭的时候，拜访了一位刚失去父亲的初中好友，许久不见，她远比以前消瘦，犹如大病初愈，经历了痛彻心扉的洗礼，倒也成熟了许多。房子很大，收拾得干干净净，一坐下来她就细数着家里的事：母亲回乡下暂住，姐姐远嫁深圳，妹妹准备考博…这时候，我看到客厅一个精致相框里的中年男人，她顺手拿起，念叨着：这是我爸，他唯一一张个人照，我们合照也就两张，以前他总是忙着挣钱，我们三姐妹又在外地读书工作，一年见不到几次，突然间这么一走，就后悔当初没多处些时间，多说些话；她呷了口茶，继续让我当听众，半年前确症为肝癌晚期的时候，心里头难过，但爸还能走能笑，真不相信他会离开我们；到后来进抢救室，打吗啡，心里很害怕，但他还能给我们眨眼睛，还会有呼吸；去世的时候，我还会拉着母亲和妹妹，还能拉着爸的手，一遍一遍的看着他；敛进棺材，至少能感觉他就在那个里面，还在身边；到下葬时，真的完完全全失去他，终于抵不住，就那么突然间晕倒在人群当中…说到这，她已悲戚得无法言语了…
在火车上读三毛，是一种不错的选择，多年以前，跟许多同龄人一样，幻想着跟三毛一样去流浪，而今再读时，除去敬佩，更多的是同情和遗憾。生命有如一台马达，不知倦怠的奔忙，无休止的冒险，恣情的透支，荷西和三毛就是这么两个。看她的《背影》一篇时，白发人送黑发人，两道凄凉的影子挥之不去，那是三毛父母亲在风暴将要来临，沿着海边公路去荷西墓地找女儿时龃龉前行的背影，这一幕竟让我掩卷，无法往下再看…
突然之间，觉得幸福仅是一杯，弥足珍贵，应当好些端着，细细的啜饮，波澜不惊，却能拥有到终老…弟弟在身旁睡熟了，手里头还攥着毕业留言本，轻轻的抽过来，饶有兴致的翻看，字里行间是那么的青稚、动人，有一段留言后面，竟然跟了这么一句久违的名言——且行且珍惜，不禁让我会心一笑，驱散心中久积的阴蠡。
火车在无边的黑夜中奔跑，奔向我熟悉而又亲切的城市，那里的纷扰，那里的悲喜，那里的每一天，都是未知，而我，却不能做一个精神世界的漂泊者，只在内心深处藏着那个家园，踏实的走，珍惜拥有。
且行且珍惜，且行且珍惜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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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唯一的任务——幸福，让自己，让家人^_^
